很多人看到“茶医”这个词,都以为是以茶为药给人祛病的医者,毕竟古人有云:“茶为万病之药”。从这个层面来说,其实是“茶疗”。这里所谓的“茶医”,指的是给做坏的茶“看病治病”,令其“起死回生”,从而提升茶的价值,卖个好价钱。这位“茶医”,名叫林震东。
“道地”茶农
深冬的福州,天空飘起了细雨,给原本湿冷的天气又添几分寒意。
“你们想喝什么茶?”暖黄的灯下,—位头发花白的老者,微笑着轻声问道。
来访前,早有耳闻来自台湾的他在大陆生活了20多年,且做茶技术很了得。于是,我们就不假思索地说: “就喝您做的茶吧。”
他点了点头,从冰柜里取出—袋茶来。 “那试试台湾的冻顶乌龙吧。”
“冻顶乌龙,又叫青心乌龙,据说最早是鹿谷(乡)的林凤池赴福建应试,高中举人后从武夷山带回茶苗,种在冻顶山上。”他剪开茶袋,黄绿相间的茶粒,紧结重实,落入白瓷盖碗,碰撞出清脆的声响。然后,他提起烧水壶,绕着碗沿逆时针转圈注水,动作干净流利。 “现在的冻顶乌龙,工艺是上世纪70年代才成形的。”
他—开口,就不离“本行”。他祖籍漳州龙海,明末清初,先祖从“唐山”过台湾,在南投鹿谷乡凤凰村落了脚。闽台,仅一水之隔,气候、纬度、地形地貌等自然环境都很相似,都适合种茶。于是,从爷爷那辈开始,家中便以做茶为生。对于茶农来说,茶季时采茶制茶再也平常不过的农活。作为家中劳动力的一份子,他就跟着做,分担一点。
从小耳濡目染,加之长年累月的劳作,他积累了丰富的做茶经验,成为独当一面的制茶能手。制茶是茶树上的鲜叶变成茶的过程,制茶人便是连接茶园与茶杯的“桥梁”,因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:“懂得品茶的人不一定懂得做茶,懂得做茶的人就一定懂得品茶”。
制茶技艺已烂熟于心的林震东,闲暇之余,常常与几位制茶高手“泡”在一起切磋,玩“盲品”,准确率相当高。“我当时是‘茶界三剑客’之一,另外两个人,做茶也非常厉害。台湾随便哪个山头产的茶,我们都能喝出个十之七八。”他口气里充满了自豪。
的确,犹如—件得意之作之于艺术家,对于茶农来说,—泡好茶便是他们的“得意之作”。
登“陆”探茶
较之闽北乌龙茶,冻顶乌龙茶的发酵度并没有那么高。蜜黄带绿的茶汤,带着清灵的花香,入口甘醇润滑,给人妥帖之感。
他斟完茶,打开碗盖,放在我们面前。 “台湾乌龙茶的品种,基本都是软枝乌龙。在包揉时都是把梗包在叶中,茶呈半球状,梗并不明显。大陆这边,像铁观音,带梗的叫毛茶,是要挑掉的。其实,留梗能保留茶的原汁原味,营养成分也更丰富。”
谈起铁观音,他就显得有些“愤青”了。他说,曾有人拿来一泡声称是存放了40年以上的老铁。他一看外形,就马上揭穿: “这(茶)决不可能有40年,最起码是90年代末以后的。我来大陆,去的第—站就是安溪。早年的铁观音,都是通过脚揉或手揉成形的,又松又扁像虾米一样,直到从台湾引进包揉机后,才会揉得这么紧实。还有,轻发酵做清香型铁观音也是学台湾的。”他还打趣说, “大陆茶农真应该感谢台湾。”
其实,在来大陆前,大陆的茶对他来说,就跟未探索的“新大陆”一样,充满了陌生与好奇。1992年,他越过海峡登“陆”。在此后的十年时间里,他几乎走遍了福建的茶山,喝遍了福建的名茶。然而,他喝到的茶跟期望值相去甚远。 “几乎找不到我喜欢的茶。”他回忆说,初到武夷山时,当地茶农热情地拿“最好的岩茶”给他喝,并告诉他有“岩韵”。他喝完,不禁眉头紧锁: “这就是所谓的‘岩骨花香’?明明都是木炭水的味道啊!”后来,经过了解,他才知道:当时乌龙茶基本都是供应外销,而且多通過海运,抵达目的港,往往要经过几个月时间。用1 30℃的高火烘焙能有效避免返青,品质会更稳定。然而,高火功也会把茶给焙“死”了。
“像这样的情况, (上世纪)90年代在大陆许多茶区都很普遍。”既然找不到满意的茶,那就自己种、自己做!在台湾,他本来就是道地的茶农嘛!2003年9月,他同其他三位台商合伙,在闽西北的明溪县(属三明市)城关乡上坊村创办了福建春景茶业有限公司,项目计划投入150万美元(按当时汇率约折合人民币1241万元),在当地乃至全省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他一边改造旧茶园,一边从台湾引进茶种和全套制茶设备,开发台式乌龙茶。 “那里(指明溪)一斤茶原来就卖两三块钱,通过改造,一斤可以卖到60几块(钱),价格翻了二三十倍,还供不应求。”对“症”下“药”
按他们的规划,除了开发茶品,还开发乌龙茶酒、保健食品等,并把门店开到全国各地乃至走出国门。然而,事与愿违,由于管理不善,次年该项目便戛然而止。无奈,林震东只好选择退出,又开始了行走,并在不经意间成了一名“茶医”。
在他看来,所谓的“茶医”,就是“茶有什么毛病,就给它指出毛病,譬如在哪个加工环节出了问题,然后再根据实际隋况搬到补救的办法”,套用中医的说法即“对症下药”。
泡了十多道,冻顶乌龙的茶汤,花香依然保持得很好,尽管滋味逐渐减淡,但甘醇爽润之感还是保持地很好。 “再来试试这款茶。”他又神秘地从茶柜里取出一泡茶。 尽管茶条看起来有点细碎,但乌黑油润,也较匀整。闻盖香,香气清纯,带花果香,汤色金黄澄澈,入口醇厚甘润。 “这是闽北的矮脚乌龙,也就是台湾乌龙茶的‘母亲’。原先这泡茶是做坏的。” 2005年,林震东作为台茶展商,赴京参加茶展。他清晰地记得,那天下着雨,偌大的展馆里门可罗雀。闲来无事,他便和旁边展位的武夷茶商攀谈。 “我们聊起矮脚乌龙,他(武夷茶商)就拿出一泡来泡。”他喝了二三道后,多年制茶经验告诉他: “这茶喝起来很苦涩,既不像乌龙茶,也不像红茶。”他了解到,这款茶的原料采的是一芽二叶,本来是要做红茶的,结果做成了乌龙茶。但是,做乌龙茶,原料又太嫩,水分含量高,不好走水,而且武夷山茶季时雨水多,采的多是雨水青,如果没有及时处理或做青时走水不到位,茶汤就会有“水闷味”,汤色也很浑浊。
他给这泡茶“号了脉”,并“对症下药”:原料嫩,焙温要低,时间要拉长。相反,原料老,就要高温短时。换句话说,也就是所谓的“看茶做茶,因势利导”。经过“医治”,这泡茶苦涩味、水闷味全无,成为一泡名副其实的乌龙茶。
林震东的“妙手”,帮助很多茶农的“病茶”回了春,挽回了损失。有个屏南的茶农曾通过朋友找到林震东看茶。“这是—泡用梅占(乌龙茶品种)做的红茶。他把茶拿到‘中茶,估价,对方出价10元/干,而做这款茶请的师傅,工钱是200元厌,连本都不够!”林震东品后,当即指出症结所在:发酵过度。应该茶农之邀,他到茶厂协助加工。由于采的是雨水青,他先把茶青薄摊后,用热风萎凋,散发掉一部分水分,然后揉捻,并严格监控发酵的温湿度,算是把茶“救”了过来。结果,这款茶卖出了860元/斤的好价格,“丑小鸭变成白天鹅”。
渐渐地,随着他在茶圈里的名气越来越大,找他“看病”的茶农茶商也越来越多。有时,他没法到现场,就叫对方把茶样寄来,他细细品鉴,“把脉诊断”,详细分析哪个环节出问题,并用电话远程指导。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。于是,“茶医”的名号也就这么叫开了。
“点”叶成茶
除了“医”茶,他始终没有荒废自己的老本行——做茶。他似乎生来就有一种茶农情结,总爱尝试用新方法来做茶,就像做试验一样。几年前,他就曾用冻顶乌龙的加工工艺来做武夷肉桂。 “尽管二者都属于乌龙茶,但制法上还是存在区别。”譬如,萎凋叶移入室内静置时,冻顶乌龙工艺要求薄摊,尽量照顾到每片叶子,岩茶则要铺厚一些。搅拌是冻顶乌龙特有的一个工序,其作用类似于摇青,是让鲜叶相碰摩擦,引起叶缘细胞破损氧化,促进茶叶发酵。 “北茶南制”诞生的新岩茶,花香中带有绿茶的清鲜,滋味甘爽,品种香显著,让入耳目一新。正说着,他把盖碗推到旁边,换个一只紫泥小壶。 “来喝个老茶吧。”
他的泡法有些奇特:他往壶中置茶注水后,便来回轻摇茶壶。 “这样泡,一边醒茶,一边洗茶,一举两得。”他颇有些得意地说,当年在台湾卖茶时,这种泡法很“吸睛”,“茶摊前人都围得满满的”。如果他没说答案,大概不会有人喝得出这是一泡陈年梨山茶,不论是香气,还是滋味,都跟老枞水仙很像,喝起来有种清爽的甘甜。 “这泡茶,我连续加工了2年才做好。”他说,做茶过程堪比道家“炼丹”。 “茶是201 0年的,选择在中秋过后,晚上11点至T2点间,把茶放到室外去吸收露水。露水,道家称之为‘无根水’。茶吸水后,拿进室内焙小、时,次日晚上再拿出去吸。连续5天,重复这样的操作,总共焙了20个小时,原本较重的苦涩味都没了,都转化了。”
像这样奇奇怪怪的茶,特别是在他手里“救”回的茶,还有很多。只要说起“行医”经历,他就如数家珍,而在他眼中,常规意义上的茶似乎已“无茶可做”了,他甚至说: “只要给我一片树叶,我就能做成茶!”
他并非盲目自大。40多年的制茶经验,各类茶的制作技艺及技术要点在他心中早已融会贯通,加上他的细心和敏锐的观察力,他就好像拥有了一双点“叶”成茶的手。
他给我们分享的最后一道茶,堪称“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”。他從一只透明大塑料袋里掏出—把枯叶,揉碎,随即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樟香。出汤后,茶汤澄澈,呈浅金黄色,酷似清香型铁观音的汤色。茶入口,更觉凉艳:滋味清舌甘爽润,带着像香茅—样的浓香,很是提神。打开盖碗一看:原来是樟叶!
樟叶也能做成茶? “这是台湾的牛樟树,著名的牛樟芝就是长在这种树上面的。我用乌龙茶工艺加工,但由于叶片太老,就没有揉捻了。”他解释说,所有的植物都含有—种叫“芬多精”的芳香性物质。—经“妙香手”揉搓,叶片细胞破碎,芳香物质就释放出来,它有抗菌、提神、酗齣的功效。牛樟叶作为牛樟芝的“副产品”,本身也可入药,且原料来源丰富。下一步,他打算尝试将“非茶之茶”的牛樟茶同茶结合起来,开发一些新品。
当我们问及它的安全性时,他笑着说: “你们放心喝。每一款新茶,我都是第一个试。要出什么问题,也是我先出!而且我每天喝,每天观察它变化,确定没事了,才敢给其他人喝。”他笑得很灿烂,活像个老顽童。
记者手记
今年是林震东来大陆的第26个年头,而他也把妻子接来,在福州安了家。
此心安处是吾乡。更何况,有茶相伴。
他和朋友林姐合伙开了家茶庄,店名叫“清风拂林”,不走套路,诗意且富有画面感。林姐说, “典故”出自《倚天屠龙记》里《九阳真经》的口诀: “他强由他强,清风拂山岗。他横由他横,明月照大江。”嘿嘿,侠气十足。换句话说,就是“不理不睬,走自己的路”。“另外,《茶经》说,茶生‘阳崖阴林。茶生林下’,也正是茶园好生态的表现。于是,二者结合起来,就是‘清风拂林’”。
的确,当我们看到他20多年前至少是八九年前的旧照时,样貌跟现在相比,简直是判若两人。那时,他理板寸头,上唇留胡子,似乎不苟言笑,很像早年港片里的黑社会“大哥”。如今,他双鬓斑白,脸上总是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,泡起茶来也是和风细雨,恰如“清风拂林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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